Written By 林箜
叶修╳叶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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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吹过我所在的风，并没能吹过你的城市。
叶秋比预想的更为迅速地融入进了新的环境。语言对他不是难关，自理能力对他不是难关，独自学习对他也不是难关。这些原以为会耗些功夫的难坎就像路边的石子一样被轻易迈过，只剩下一项原不放在心上的、隐藏于生活最微末处的事情——孤独感。
他与叶修是孪生，一度分开了那么多年，这让他错觉自己已经历过了人生中最大的孤独，自此之后，曾日夜将他裹于怀中的空旷感再不能将他侵袭了。可并不是。
叶秋无比想念自己在国内交到的朋友们，无比想念和叶修因无所事事而斗嘴的午后，甚至无比想念在家时并不如何放于心上的那只名为小点的土狗。然而当他醒来时，披被璀璨晨曦，看到的是好友们讨论晚餐该如何打发、稍后要去何处看电影这些渲染傍晚颜色的琐事。随后他开始根据月周计划进行今日TODO的安排，面包机的“叮当”提示音从只有笔尖摩擦声的寂静中跳起，果酱瓶染着稀薄的金色，他将日程本放在需用到的教材书上，看到叶修新签名跳出：继续向夺冠努力！
于是叶秋想起时差，想起横亘于自己与叶修之间的慢长距离与一望无际的浩瀚的海。这无比远的距离中，有千千万万亿亿户人家，与他们亮于夜间的千奇百怪的灯火与窗。那是在这红尘中上演着无数故事的人间烟火，而其中既没有他，也没有叶修。
与此同时，叶秋意识到，自己再不能像以往一样于不快活之时向叶修打滚撒娇要他安抚，一切的酸苦他都要一人咽下，默不作声，恍若一切从未发生。因为他明白，叶修对此毫无办法。
动人话无法抹消距离，黑体字也抵不上一个拥抱。因此，他不能、也不该再让叶修为自己挂心。
于是，叶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报喜不报忧。今天经历了哪般有趣的事，和同学们看了什么电影，那些体验是多么丰富且诱人。叶秋每天在做完回顾后就将今日的生活进行添油加醋的二次加工，像辣条制作厂，各种配料下去，尝不出半点原本味道。后来，随着叶修对更多细节的需求与好奇，加工不再能满足，捏造自此而生。
我这是善意的谎言。
叶秋这般安慰自己。想起了曾经亲赴杭州时所看到的那间简陋公寓屋，那与叶修曾对他做的描述完全不同。他当时想叶修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对杭州有着诸多不解才敢如此胆大包天地行欺骗之径——如今终于也轮到了他。他总算明白了叶修当时的考量，也明白了叶修或现也心知肚明。
总有一天，叶修所需要的他不再能提供，那些编造出的明媚生活会如泡沫破碎，两人都会为这个谎言而沉默。而现在，那一切发生之前，人工制造的甜得过度的糖精仍将以网线或偶夹电流音的形式继续。
到决赛那天，叶秋堪堪把导师开出的书单刷完三分之一，非母语的使用在阅读方面理应吃大亏，但他自我感觉还好。
也许这点能使叶修安心。叶秋这么想着，登录上自己的账号，打开直播间。
荣耀近日正在宣传已接洽电视台商谈播放合作，叶秋不知是真是假，就叶修口风，似乎已有眉头。他对此一边心怀期待，叶修的操作能流入家家户户；另一边又觉得事不关己，就算合作成功也看不到，何必操那个闲心——叶修的气焰还不够嚣张吗，再火一把，美得他。
场景在思绪乱飞之际加载成功。对于荣耀眼前的解说，叶秋根本不抱期待，不知是否被叶修洗脑久了，总感觉听上去就像一群蠢货——这个用词是从叶修那里照搬过来的，他可不负骂人的责。
选手在公屏打招呼之际，叶修在心里描摹现场的环境与叶修当下状态，再结合前两日路过某体育场、从门口听到的那些溢出的人声鼎沸，心里便感觉空落落的。同样是以游戏为行业的电竞选手，待遇到底是不同的。荣耀如何他并不关心，但商业实力相差太多是一目了然。如此一来，选手所享受到的福利便也有了天壤之别。
随着炫耀夺目的最后一击，叶秋看到飞快滚动的屏幕，他的名字出现在其中，一遍一遍如大海中被后继淹没的小小一滴水珠——渺小得甚至无法从庞大的数据中辨识，可庞大却由它们构成。
……
叶秋缓了缓神。游戏打得如何他并不太懂，玩儿了那么几天到底也是外行，但——应援声势浩大确是明眼人都可看到的。
早知道叶修人气不赖，但这个程度……该说不愧是他吗。听到手机滴滴响声，叶秋顺着系统消息点开微博，看到自己被国内同学多次召唤，原博内容是一如既往的转发抽奖。手指按在屏幕，作势左滑退出时忽然视线自动捕捉关键词。叶秋定神详看：“啊啊啊啊庆祝秋神夺冠！转发10000RMB！抽到叶黑重抽，截图附上！希望抽到的小可爱可以吃我安利！”
一二三四……叶秋数了一下，四个零，不由咂舌。美好的日子当然应该同喜，便顺手也贡献一次转发。
“恭喜。”
“看！[截图.jpg]”
“哟，你知道了？！哈哈哈哈不用恭喜不用恭喜，我夺冠不是理所应当吗，有什么好喜的！”
看到这人依然如此不要脸，叶秋略感安心。本来还有点儿怕他夺冠欣喜一时忘我刺激过度会怎么样，现在来看，以叶修的抗打击能力，着实无需挂怀。
叶秋想了想，看着“正在输入”，把前几日保存的图片发送。
“逛街路过体育馆，看见声势恢弘，回住所查了一下，是这儿的电竞比赛。”
“啧，阵容强大啊！观众席都这种配备，帅！”
“……”
“咋啦？”
“你不觉得对比人家，你们的条件真的很寒碜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又咋了。”叶秋几乎可以想象他笑得眼角浸着笑意的模样，“做人呐，最要紧的就是开心。打比赛，不用在意这个。”
向来烦他这种论调。叶秋翻了个白眼，靠在椅背上，不无嘲讽地回了句“是么”。其实也是有点酸溜溜的。
为了梦想怎样都可以，什么都可抛弃——叶秋心想，我也是能做到的。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远在异国他乡，冲着方寸大的液晶屏幕，心里念叨几句“我也可以”。
不如叶修快狠准，跑得干脆利落，他能怪谁去。“早知当初”这几字，再重复百遍千遍也毫无意义。
“是捞不着还是真不惦记啊。”
“瞅你这话，一点儿境界都没有。”
“我呸！”
看着漫长的输入状态，叶秋脑补出敲敲打打声，远在大洋彼岸、烟火人家。
“这种东西，又不是你。”
“有固然好，没有也不可惜。”
许是暖色灯光。
TBC.
※
吹过我村庄的风吹过你的城市
流过我村庄的河流流过你的城市
但是多么幸运，折断过我的哀伤没有折段过你
——《摇摇晃晃的人间》
我回来啦！